核验票券,走过闸机,小穆走进了界园。 其实,她并不期待这场旅行。年幼时,同家人坐半天车跋山涉水,只为到一个人山人海的地方挤上几个小时的惨痛回忆,让她总是本能地拒绝旅行。若不是不想驳了同学面子,加之对此处正在举办的展览还有些兴趣,她是必不会到这种热门景点来的。 但和小穆想的不同,在走过入口那座巨大的勾吴石山后,一路上似乎并没有太多人,这让她多少有些意外。中午在邙山镇落脚时,那人山人海的队伍无疑是朝着界园来的。可现在......四下望去,目之所及,大概也只有四五队游客。 对于这点,导游很是自豪地分享了界园的游客分流措施,人流预测、动态监控、分批游览......说得头头是道。想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旅游公司准备好的话术,但既然成效就在眼前,小穆觉得也没有反驳的必要。 说到导游——小穆看了眼在前面挥舞着旗帜热情澎湃的青年,怎么说呢,他介绍景观时那种喷薄而出的热情,就像是在向访客介绍自家的收藏一样。即使被人问了“为什么这里要种这些花草树木?”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也能答得天衣无缝——是的,小穆已经试过许多次了。同样的草木,不同的地点,在这位易导游说来都是一样真切,桩桩件件,引经据典,似乎是真心希望让游客感受到界园主人设计园林时留下的种种巧思。至少,小穆是这么认为的。 在逛了两三处后,易导游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凉亭休息。导游带游客休息这种事小穆从来没遇见过,不过离亭子不远就是一处游客服务中心,人也一下子多了起来,或许是一种隐形的消费指引吧,她想。天南地北的游客聚在这里品尝当地小吃,前往纪念品店消费,抑或是排队收集景区印章。听说这里的印章有好多种样式,去收集印章的几个小穆的同学敲到的也确实没有重复。于是,为了能凑齐一整套印章贴在教室的板报上,更多的同学加入了排队的队伍当中。 趁着这个间隙,小穆窝在同学们留下的一堆背包中观察了一下这个小旅游团内的三位散客:一位天师模样的姐姐,总是走在队伍最前头,扫视着周围的情况,给人一种一旦有异变就会出手的凌厉感;一位穿着某种官袍模样服装的帅小哥,一直跟在队伍最后,生怕有人离开他的视线;还有一位文质彬彬的长角哥哥,不断在队伍中段徘徊,时不时劝阻一下出现在旅游团里的游客不文明行为。他们是在提防什么呢?小穆看了眼门票,又瞟到了服务中心旁巨大的标语牌—— “八个‘不要’,从我做起。” 难道这里正在评选大炎文明景区,而这几位是来暗中巡查的便衣衙役?看着他们腰间的武器和令牌,小穆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她摸到导游身旁,悄悄地告诉了他自己的发现。“恍然大悟”的导游“满是感激”,随后送给了她一枚造型奇特的铜钱,并“再三恳求”她不要同别人说起。 休息结束后,旅游团再次启程。导游很快就把他们带到了一处观景台,从这里望去,可以看到远处散落在山间的古老建筑群。有的铺在山脚下,错落有致;有的留在池边,将瀑布划成两段;有的隐逸在山林里,只能看到露出一角的房檐;有的在山崖绝壁边,依着清风云雾悬空而立。她转过身来,抬眼朝山顶望去,那里有一座遗世独立的祠堂,被云层中洒下的阳光和一层淡淡的粉青色雾气包裹,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那些都是界园暂不对外开放的区域,据说是天师们在山林间的栖所。之前来过的同学向小穆介绍道,每一次界园开园,都会有些新的区域开放给公众游览,而每一片区域,也都设计了这么一处观景台,以供游客领略界园未开放处的幽深之美。听着他们聊起此间种种,另外一位同学也凑了过来,聊起了景色的变化——说是每年看景有三个时段,每次维护完刚开园时的景色最真,过了三个月,园子便会笼在一层淡淡的粉青色云雾中,如梦似幻;再过三个月,到了闭园维护前,整个山头则仿若画中天地,楼阁草木都在粉青色云雾的点缀下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样貌。听着同学绘声绘色的讲述,小穆心里也有些触动,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人再来一次,看看那不一样的景色。她不经意地回过头,发现从这里能看到界园的入口,也能看到在各个景点间来来去去的人流。不知怎的,她头一次没有那么讨厌这黑压压又红红火火的一大片。或许是因为这些人还没挤到自己身边吧,她这么为自己辩解。还是说—— 那人流像......炎火?小穆揉了揉眼睛,却觉得眼前的人间烟火越发旺盛了,而她也是其中的一分子。火从她脚下掠过,向着山顶缓缓蔓延,将秽气烧为生气,将山河烧成人间。 啪。 有人拍了拍小穆的肩膀,将她从重重幻想中拉了回来。回头一看,原来是旅游团准备去参观别处,导游发现她落了单,便来带她回去。 “闭园的时候,这里也有火吗?”小穆独自嘟囔了一句。导游似乎听到了这声疑问,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乌泱泱的人群,也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怎么会没有呢,客人。 “那烛火啊,亮堂着呢。”